世上無絕對巧合之事。
 
 

Silver Golden BLACK 【13】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科研組的動向、時間點和複製體的反應,一切的線索被這顆Aptx4869完美地聯結在了一起,蛛絲的末端回到了蜘蛛身上,而Gin抓住了那根絲線。

  他知道複製體想做什麼了。他沒有力氣逃跑,但那不重要。

  五十四號實驗體咽下了含在嘴裡的毒藥,仿佛是鐵水從他的身體裡流過,幾乎能聽見肌肉與骨骼溶解時噝噝的響聲,高熱令他的意識艱難地維持在清醒和混沌的平衡點上,手腳腕的鐐銬和金屬撞擊斷斷續續地製造出噪音,又好像有什麼冷硬的東西要從他體內生長出來。

  他脖頸上項圈的LED燈驟然開始急促地閃爍標誌生命危險的紅光,他的推理沒有錯,但這不意味著他的頭腦判斷正確。在做了整整一個月的實驗體後,他已虛弱得奄奄一息,很難支撐到Aptx4869促進的生理變化完成,而倘若這種毒藥不能夠完成該過程,那麼後果沒有任何例證。

  血沿著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滴落,胃壁在重組的過程中發生了黏膜缺損並被胃酸迅速腐蝕;喉管似乎越來越狹窄,嚴重受創的肺臟令呼吸愈發艱難;心臟搏動得劇烈又無序,但收縮的過程卻頻繁地短暫停擺……

  這是唯一留下的生門,卻也是無頭死路。

  他不可能在沒有維生裝置的情況下活過Aptx4869的縮小過程,無論意志再如何堅韌也改變不了他極端虛弱的事實。

  好在他有個幫手。

  ……是誰?

  他聽不見也看不見,病號服的前襟上殷紅一片,但他仍能感受到有人把他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沉重的項圈也被摘掉,他極為緩慢地喘息著,每一口氣都會讓他吐一口血,像是新生兒咳出母體內的羊水那樣。

  複製體沿著警鈴大作的走廊奔跑,躺在他懷褃的少年一頭金色長髮早已褪成枯槁的灰白,成年人的病號服裹在身上更顯得他瘦小單薄,眉眼間的烏青預示著死神的斗篷已在他身上投下陰影,翡翠綠色的瞳仁半睜著,生者的神采完全從其中消失。

  “老頭!……老頭!”複製體躍過一道即將鎖閉的門,鑽進保時捷抓緊時間給變成少年的本體注射急救藥物,把人放在後座上暴躁地把油門踩到底。“……Gin,我叫你不要睡!”

  祇有保時捷發動機的轟鳴回答他。
——
  厚重帶蕾絲的窗簾擋住了夕照日的陽光,綢緞蒙皮的床褥舒適又溫暖,藏在牆內的空調悄無聲息地令屋內保持在最合適的溫度,除了病床兩側的各種維生醫療器械,這裡實在是像總統套間的臥室多過像ICU病房。

  “他目前情況怎樣。”銀髮的高個男人和FBI的王牌探員一併站在陽臺上,看著玻璃門外的樓頂花園。

  “差不多穩定了,偶爾能短暫地清醒過來。”赤井秀一答得審慎。“醫生說要恢復到能行走坐臥,還得一個多月。”

  “比我估計中樂觀。”複製體説。“既然這樣,兩個月以後你就死在來葉山道吧。”

  “你不必提醒我,我還是記得我該幹什麽的。”赤井秀一拍了拍手,似乎是要拍掉不存在的灰。“記得打頭。”
——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我在哪裡?頭暈……

  白髮的少年看了一眼雅緻的花邊吊頂,又把視線落回床頭正緩緩推注藥液的靜脈輸液器,最後落到自己埋著針頭、纖细蒼白得能看見骨頭的左臂,沉默地又闔上了眼。

  他很久沒這麼清醒過了,像是從北緯九十度的極夜那樣漫長的噩夢中醒來,終於體會到光和熱,甚至有一種真切的虛幻感,亟需什麼東西來證明他仍容留在大地上。

  “要喝水嗎。”FBI的王牌探員推開門走進來,手裡拿著一個裝了純淨水的塑料杯,軟底鞋掃在地攤上發出細微但明晰的沙沙聲。“你總算醒過來了。”

  “……”他慢慢地張了張口,嗓子乾澀得感覺不到聲帶的存在,似乎有很長時間沒有進食和飲水過。這樣也對,他處在能模糊地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但衹能眼睜睜地看著身體被醫護人員擺弄的狀態下肯定不止一天……甚至不止一周了。

  “我扶你起來。”赤井秀一小心地把手掌從少年的肩頸下穿過,緩慢地半抱著托起後者皮包骨頭的脊背,缺乏光澤的白髮很容易斷,就這麼一下他都在枕頭上發現了好幾根。

  Gin連手都抬不起來,只得由著這個條子擺弄,身體角度的變化帶動已經許久沒有被碰觸過的平衡器,就像天地倒轉一樣令他想吐。

  實際上他也吐了,不過衹是頭歪了歪吐出一些酸澀的透明液體而已,很快就被抱著他的FBI擦掉,佈滿槍繭的手指捏著他的下頜張開,沿著唇角倒進最多不過幾毫升的純淨水,他忍著嘔吐反射讓水在嘴裡多存了一會兒,才慢慢地往胃裡嚥。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要問,但現在……”

  ……他在說什麼,還有我不知道的事嗎?赤井秀一,複製體……還有什麼……

  Gin倒是想清醒著聼赤井把話說完,但他控制不了像索命陰魂把他拖進地獄一樣不容悖逆的睡意,剛剛清醒不過十幾秒,就再一次被迫陷入昏迷。
——
  再次醒來時房間裡多出了一個單調低沉的嗡嗡聲,明明仍舊蓋著鬆軟厚實的棉被,體感溫度卻比第一次醒來時更低,像是寒氣沿著血管侵蝕骨髓,也像是冰淩一點一滴地在皮膚下生長,無法動彈時這種詭異的不適感足以把絕大多數人逼得精神失常。

  眼角餘光瞥到床頭儀器,顯而易見,那兩根多出來的,連接著血液透析機的暗紅色塑料管就是原因。還沒等他開始用久違的理智分析,赤井秀一又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裡,看來這人閑得很,衹要他一醒就能馬上赶到。

  “FBI……”他的聲音低於耳語,聲綫卻是少年。Gin心裏對此早已有所準備,倒不至於太過訝異。“Sherry不在這里?”

  “是不在。”赤井承認得坦率,這也沒什麽好隱瞞,對方遲早能看出來。“她還不知道。”

  “就這麽被你賣了?呵……”Gin短促地笑了一聲。“她會恨你。”

  “她一直恨我。無所謂了。”FBI在床邊坐下,拿了把水果刀削蘋果。“六週。”

  “我有好幾年沒在床上躺這麽久了,不太習慣。”銀髮少年問得口氣平板,仿彿答案和他無關。“我還能活多久?”

  “樂觀估計,兩年。”

  “比我想的久。但我猜,大概是隨時都可能結束的兩年罷。”

  “對,理論上來說,超過兩年,存活率就會掉到無限接近于零。你知道正態分佈曲綫的。”

  “不需要每天插着透析機和氧氣管吧。”眼下大部分生命活動都靠着床邊的各種儀器維持的少年言辭輕巧,鼻息令無菌塑料擋板染上幾不可查又迅速消散的霧氣。

  “那倒不至於。”赤井秀一答得很快。“除非你做體能訓練。”

  濫用職權的FBI等了一段時間另一個人也沒有再說話,也就坐在床邊,看護士把對方身上各種各樣的管子撤下一部分換上另一批。

——TBC——

06 Nov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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